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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衛(wèi)東:法不阿貴 方成公器——關于憲治之路與江平先生風骨的隨想
2023年12月19日 來源:中國法與社會研究院 預覽:


法不阿貴  方成公器

——關于憲治之路與江平先生風骨的隨想

 

 

季衛(wèi)東 上海交通大學文科資深教授、中國法與社會研究院院長

 



 

試想象一下:有個才華橫溢、血氣方剛的英俊青年,在留學期間以優(yōu)異成績提前完成學業(yè),并受到各方矚目,為了報效祖國、大展鴻圖而興沖沖地返回京城,只因響應整風的號召向組織坦陳了己見就被劃入“右派”的另冊,在一年之內(nèi)連遭三次橫禍——失去了似錦前程、失去了新婚燕爾的嬌妻、繼而在懲罰性體力勞動的列車事故中還失去了一條健步之腿。這是何等殘忍的命運捉弄!

 

這個悲劇的主人公就是江平先生。

 

從那以后二十二年間的凄風苦雨,江先生究竟是怎樣挺過來的?是什么力量支撐他經(jīng)受逆境的考驗而得到精神升華的?誰都知道,在他淡淡吐出的從那以后“更能以平常心看待一切”這句話里,其實蘊藏著極其濃厚的“不平常”的涵義。掙扎于黃鐘毀棄、瓦釜齊鳴的時代里,對高潔之士來說甚至“多活一天”也是需要勇氣和毅力的。在遭到精神放逐的那漫長的二十二年期間,可以支撐天涯淪落人的心理平衡或者樂觀態(tài)度的究竟是什么?

 

江先生是否最終接受了法國大革命的理論家圣?朱斯特關于“言多則不治”的命題呢?似乎沒有?;蛘咚皇桥c所有群眾共同默默地忍受著現(xiàn)實的壓力和慣性,就像心理學研究者喬治?葛羅德說的那樣:“我們并不是在生活,而是被生活”?似乎也不對。那么是相反的情形,即在對外在權(quán)威的懷疑和內(nèi)心否定中,一個新的自我認同終于得以確立,能夠使人因而卓然獨立、超然物外?除此之外,究竟還有什么因素可以催化那份難得的曠達、難得的領悟?

 

我想直接請問他,卻又怕會撕開歷史傷口,讓他重新感受那個徹骨摧心的痛處。

 

 

江先生在2002年接受《環(huán)球法律評論》編輯部的訪談時曾經(jīng)說過,“我這七十多年里,最刻骨銘心的時刻就是被劃成右派的那一刻,至今有時還在夢中雜亂地回放著那驚心動魄的情景,醒來仍心有余悸”。這一句大實話,為我們提供了足夠的想象空間。

 

但江平之所以為江平,就是因為即使身處極端的逆境,他內(nèi)心深處的希望之火也從未熄滅。在日復一日的白眼和冷面當中,雖然被剝奪了鉆研學術(shù)的權(quán)利,但他還是堅持把從蘇聯(lián)帶回來的各種法學著作保留了十年、三千六百天。即使在禁書燒書的“文化大革命”開始后,他雖然忍痛向廢品收購站賤賣了自己所有的典籍,但仍然挑出一本俄文版的《資產(chǎn)階級國家民商法》珍藏了起來,又保留了十二年、四千三百二十一天。這樣執(zhí)著的行為背后一定存在著更加執(zhí)著的理念——相信法治終究要戰(zhàn)勝人治,相信全能國家不可能取代市民社會,相信自由貿(mào)易的洪流勢必沖決閉關鎖國的堤防。顯然,江平先生是個有明確的目的意識的人。

 

然而,我們知道,愛情是超越于目的的。真正的愛情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服從任何其他的目的。因此,也許被組織強迫離婚這樣荒誕的暴舉對一個青年才俊的打擊,遠比事業(yè)上的重挫以及身體上的重傷都更沉重得多。這一點不必細說,只要看江先生在人生黃金段的十五年時光里一直鰥居未婚的事實就足夠了。直到1972年下放到安徽農(nóng)村勞動之后,他才終于有幸重建家庭、生兒育女。在延慶中學任教期間,由于夫妻分居兩地,江老師是自己一手把兒子帶大的?;蛟S只有蘇軾在《洗兒》中留下的詩句最切合他當時的心境吧——“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連豁達豪放的東坡先生也曾發(fā)過這樣斷腸的牢騷,可想而知,古往今來的中國官場出現(xiàn)過多少整人的人、誤事的事!


 

但江先生似乎還是比東坡先生幸運,最終并沒有“被聰明誤一生”。所以在七十壽筵上他致辭時說了這樣的話:“上蒼總算是‘公平’的。1957年以后,給了我整整22年的逆境,又給了我整整22年的順境”。

 

1978年北京政法學院(中國政法大學的前身)復辦、教員復職開始,江先生終于有機會在事業(yè)上施展平生的抱負。他講的專業(yè)課受到學生普遍歡迎,研究成果也博得好評如潮;主持全校教學后,又開創(chuàng)一代新風氣,使許多優(yōu)秀人才脫穎而出。在私法方面,與佟柔先生、王家福先生、魏振瀛先生等共同起草了民法通則,并參與許多民商事規(guī)范的制定;在公法方面,與羅豪才先生、應松年先生等協(xié)作起草了行政訴訟法;這樣以個人權(quán)利的保障為紐帶把社會與國家緊密聯(lián)結(jié)起來的制度安排一旦確立,也就為再次編纂現(xiàn)代法典體系奠定了堅固的基礎。時至1988年的春天,江先生當選為第七屆全國人大的代表,接著又被推舉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法律委員會副主任,隨后又被任命為中國政法大學校長,達到人生輝煌的顛峰。

 

但是,1989年之后,國內(nèi)外局勢丕變,江平先生也掛冠而去、歸隱校園。對此他仍然以平常心處之,無怨無悔,只是多了兩句口頭禪,曰“知恥而后勇”,曰“只向真理低頭”。其中并沒有任何憤世嫉俗的情緒化反應,只是昭示了一個職業(yè)法律家兼公共知識分子的風骨而已。

 

由此我不禁想起具有哲人氣質(zhì)的德國社會學家齊美爾的一段話:“最高境界的處世藝術(shù)是不妥協(xié)卻能適應現(xiàn)實。而極端不幸的個人素質(zhì)是盡管不斷地妥協(xié)卻總是達不到適應現(xiàn)實的程度”。與那些不斷搖擺卻滿腹牢騷的風派人物相比較,似乎可以說江先生是達到了齊美爾所欣賞的那種在原則問題上決不妥協(xié)而又能以寬容放達的態(tài)度適應社會現(xiàn)實的處世境界的高人。

 

由于在大是大非上不妥協(xié),所以問心無愧、發(fā)言坦然。由于在小異小節(jié)上能適應,所以隨緣合群、行事比較融通無礙。難怪在遭到“左遷”的1990年代,江平先生的威信反倒更高、事業(yè)越來越忙、在各方面的人氣也都日益旺盛。突然我意識到,莫非想提的問題的主要答案就在這里?或許在1957年江先生付出失去一切那樣極端昂貴的代價而得到的,正是對上述人生最高境界的領悟?

 

 

江平先生的確是虛懷若谷。他在紀念七十華誕的文集序言中總結(jié)自己的經(jīng)歷,僅僅作了這樣一段夫子自道∶“我是一個法學教育家,我以學校為舞臺,努力培育一代具有現(xiàn)代法治觀念的,具有民主、自由開放思想的法律工作者、法律家、法學家。我是一個法律活動家、我以社會為舞臺、在立法、司法、政府部門、企業(yè)等諸多領域為建立現(xiàn)代法治國家助推了一把力”。盡管我們不會全盤接受這樣謙抑的自我評價,盡管我們一定要高度稱頌江老師在法學研究方面的貢獻,但有一點毫無疑問是可以認同的,即他在后二十二年的順境里的確把主要心血都傾注到法學教育方面去了,并且成就斐然,其巨大影響勢必在未來的制度運作過程中逐步顯現(xiàn)出來。

 

 

 

顯而易見,江先生所理解的法學教育,決不是僅僅滿足于根據(jù)功利主義進行概念計算的雕蟲小技的訓練,更不能容許職業(yè)院校墮落到單純?yōu)槟切┥性趽u籃中嗷嗷待哺的未來律師們打造“金飯碗”那樣的地步。他在北京律師協(xié)會講演,特意指出“作為一個好的律師應具備兩個‘感’:一個是使命感,一個是正義感”;此外還要“從兩個‘質(zhì)’上看”,律師應該“多一點哲人的素質(zhì)……憑智慧來啟迪人,而不是法律販子,靠倒賣法律知識,靠一點點的法律技巧來賺錢”,另外律師還應該多一點學者的氣質(zhì),“就是要做學者型的律師?!袊乐?shù)姆芍R和作風,而不是一知半解,信口開河,夸夸其談,不懂裝懂?!胁粩嗟膶W習精神”。

 

以上兩感、兩質(zhì)的價值標準是為了培養(yǎng)真正的職業(yè)法律家的思維方式而設立的,符合現(xiàn)代大學法學院教育的宗旨。非常耐人尋味的是,江先生倒并沒有強調(diào)法律家素質(zhì)中的威嚴和偉大等成分,只反復指出“知恥而后勇”。他在向律師講演時提到這個要求,在總結(jié)自己四十年執(zhí)教生涯時對中國政法大學的學生也提到這個要求。泛而論之,這樣的告誡當然是針對司法腐敗、世風日下的現(xiàn)狀有感而發(fā),往遠里說似乎還有點從中國傳統(tǒng)的“有恥且格”的法律意識中尋找教化資源的旨趣。但我反復琢磨,覺得江先生大談知恥還有更深刻的意義,他抓住了在中國推行法治的最關鍵的問題,在針砭現(xiàn)實的政治弊端方面也是很到位的。

 

大家是否還記得?鴉片戰(zhàn)爭之前有個思想家叫龔自珍,早就一針見血地指出:皇帝為了維護自己的權(quán)威“未嘗不仇天下之士,去人之廉以快號令;去人之恥,以崇高其身”,使得“萬夫為柔”,只“知車馬、服飾、言語給捷而已”。由此可見,“知恥而后勇”不僅僅是個人道德修養(yǎng)的問題。在知恥者的面前,軟硬兼施的權(quán)術(shù)就會失靈。在這層意義上,二十二年的逆境的確也給了江先生沉思與回顧的機會,使他終于找到了中國傳統(tǒng)官僚政治中存續(xù)了二千二百年的病灶。

 

 

當然,即使江先生發(fā)現(xiàn)了中國厲行法治的關鍵在于職業(yè)法律家的“知恥而后勇”,但這樣的行為準則能否通用和周轉(zhuǎn)還要取決于客觀條件。如果制度性或結(jié)構(gòu)性腐敗的蔓延達到難以收拾的程度,官場的風氣已經(jīng)污濁不堪,就像晚清的魏源所抨擊的那樣:滿朝文官武將“除富貴外,不知國計民生為何事;除私黨外,不知人才為何物”,那么別說“勇”還是“不勇”了,即使要做到“知恥”恐怕也會難上加難。

 

這就涉及對體制和秩序本身的評價問題。對于經(jīng)濟投資和日常生活而言,安定的秩序的確非常重要,否則不可能形成安居樂業(yè)的氛圍。但是,秩序也是有好壞之分的。十七世紀英國的政治思想家詹姆斯?哈林頓有句流傳甚廣的名言——“好的秩序使壞人變好,壞的秩序使好人變壞”——就深刻揭示了某種墮落的體制和秩序存在著很可能導致不知世上還有羞恥二字的狀態(tài)的危險性。至此我們也就可以理解江先生為什么寧可把自己定位成法律社會活動家的苦心了。如果沒有人作為公共知識分子勇敢地站出來對社會進行批判、促使政府反思,如果沒有人承擔社會良心發(fā)言人的苦差事,那么即使好秩序也會變壞,即使好人也會變壞。環(huán)視四周,這樣的實例還少嗎?

 

江先生說過,“我在蘇聯(lián)學習時,[那里的]法律制度確實也比較完善,但誰也不想稱斯大林時代的蘇聯(lián)是一個‘法治國家’。學法律的人需要埋頭于法律條文的詮釋和學理的探索,但離開了民主、自由、人權(quán)這樣的基本目標,法律就會蒼白無力,甚至可以成為壓迫人民的工具,鎮(zhèn)壓不同意見的人的工具”。這真是鞭辟入里的見解!正由于看透了問題的癥結(jié),所以江先生才會在憲法修正、政治改革等關乎國家未來的重大問題上頻繁發(fā)言,絲毫沒有“當,還是不當”公共知識分子之類的猶豫和盤算。

 

 

其實,關于公共知識分子,不僅有個“當,還是不當”的問題,而且有個“配,還是不配”的問題。公共知識分子不僅需要才氣,也需要骨氣;既得有飛揚的文采,還應具備卓越的見識;沒有專業(yè)知識技巧不行,沒有思想和責任感更無從談起。這可不是一項誰想承擔就能隨便拿得起來的使命??梢哉f,在中國的法學界,江平先生是真正當之無愧的。理由很簡單,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迷信的了”,他“只向真理低頭”。

 

關于真理,江先生有過一段精彩的論述。他說:“真理是沒有階級性的,不能說無產(chǎn)階級必然掌握真理。下級可以服從上級,但并不能說真理必然掌握在上級手里,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也不等于真理必然是在多數(shù)人一邊。真理不能盲從,只有經(jīng)過比較、分析、思考、辨別的過程,才能更接近真理,一種聲音、一種思維是得不出真理的”。歸根結(jié)底也就是一句話,“不向權(quán)貴低頭”,因為權(quán)貴既未必代表真理,也無法壟斷真理,更不能自稱掌握了絕對真理。在具體的司法實踐中,這樣的立場自先秦以來就有非常簡明扼要的本土性表述――“法不阿貴”。因此,“只向真理低頭”可以理解為法律人固有的風骨。

 

 

江平先生在2014年財新峰會法治論壇上

 

這并不是說所有的法律人都必須像江先生那樣去“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何況法律人中出現(xiàn)一定程度上的政治保守主義傾向不僅是難免的,甚至也是必要的,因為實在法系統(tǒng)的主要社會功能與其說是像積極驅(qū)動的引擎,毋寧說更像制止社會超速行進的剎車。這樣的功能反映到個人行為方式以及處世態(tài)度上,就呈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哲學所講究的那種“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意境,就要求法律家堅韌內(nèi)斂、謙抑穩(wěn)重。

 

但是,盡管如此,我們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對于任何社會,律師、法官以及學者的良知或道義責任感都是現(xiàn)行體制合法性的底線,是公道與公正的最后防線。在制度腐敗已經(jīng)難以遏阻的狀況下,職業(yè)法律家與公共知識分子攜手力挽狂瀾也就成為時代的要求,這樣的局面在十八世紀晚期的美國和十九世紀中葉的德國都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蛟S當今的中國也需要一場由法律家主導的政治改革,它的表現(xiàn)形式就是新憲治運動。

 

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問題,江平先生最近就憲治問題發(fā)表的一系列主張很值得我們關注。

 

 

前面已經(jīng)提到,江平先生在七十自述時曾經(jīng)說自己從1979年起有了二十二年順境。不過仔細考察一番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還是有曲折反復的。嚴格說來也可以分成兩個階段∶到1988年為止的前十年、三千六百天,他以珍藏的一本俄文版的《資產(chǎn)階級國家民商法》為起點,在學術(shù)研究、教書育人、執(zhí)校立法等各個方面都一路高歌猛進,為法治秩序的形成作出了卓越貢獻。而在1989年之后的十二年、四千三百二十一天中,他雖然擁有比賤賣給廢品收購站的藏書量更多得多的專業(yè)典籍,也主持或參與了好幾套重要法學叢書的編譯工作,但對決策過程的影響卻受到了明里暗里的種種限制。

 

現(xiàn)在,這樣的蟄伏、等待以及準備的時期,似乎終于劃上了個休止符。在慶祝古稀、辭別講壇后不久,江先生就開始把主要的注意力轉(zhuǎn)向新憲治運動。也就是說,大約從2002年起,他的人生繼所謂“22年的順境”,緊接著又邁進了另一個階段。那么,從此以后是逆境、還是順境?歷史的天平將向哪方面傾斜?上蒼對談起憲治來了的江平是否公平?讓我們拭目以待。但愿江先生還能重新再獲得二十二年時光來為政治的民主化改革做出偉大貢獻,從而徹底實現(xiàn)他那個真善美的理想。


我想在擱筆之前為江平先生道聲祝福。但不知為什么,有句詩卻反復涌現(xiàn)出來,把其他的各種詞語都從筆端驅(qū)逐殆盡。它,就是李商隱的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恰如江先生犧牲自我、貢獻社會的人生的真實寫照,恰如他對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后輩的諄諄教導。當然,那也可能還是一個意味深長的隱喻,暗示中國政治體制演化的前景。


但愿會有一匹曾在莊子的夢境里做過逍遙游的蝴蝶會從春蠶靜止的地方破繭而出,在陽光照耀下的神州大地飛翔和翩翩起舞!

 

2003年8月7日初稿,2004年8月5日改定)